紅色筆電

    拿著紅色筆電的女人《第六章》歌舞伎町的夜晚

    當再次看到那女人時，她已經不再拿著紅色的筆電了。

    她看著我，身體輕微地鞠躬，說了一句：「好久不見」，然後露出像是真誠的微笑，讓我無法提問三年前為何突然消失的原因。

　　我沒看過她的臉上出現這樣的微笑，這是個平凡且有禮的微笑。

    其實，我知道她結婚且有孩子了，但並不感到驚訝。一個年約30多歲的女人，白天無所事事，又不像是擁有工作簽證而來日本。當初就有想過，也許這女人結婚了，沒想到我真的被愚弄了。

    三年前的五月黃金週前，辦公室的女人們在休息時間鬧哄哄地討論著要去哪裡玩。從不與同事雜談的要潤興高采烈地參與出遊的話題，那幾天，他臉上春風得意，儘管手機一直沒收到回信。

    直到櫃台的收貨小姐拿了兩件包裹給他。

    在打開這輩子最讓人心碎的包裹前，他的辦公桌上還放有許多關於箱根旅遊的資料。

    拆開包裹後不到一分鐘，拿起手機要播打給筆電，話筒另一邊卻傳來了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因為某些原因，您的通話無法連接上這號碼。」

    他知道自己的號碼被筆電設封鎖了。

    她又突然轉身離開，這次斷得乾乾淨淨，連禮物也一併退回，就好像那天的擁抱是沒發生過的一樣。

    三年後的今晚十一點半，筆電卻突然捎來訊息：「現在可以見面嗎?我在新宿歌舞伎町附近。」

    不到一小時，他又再次見到這個曾讓他心碎心死的女人。

    她變得清瘦多了，妝感透明精緻，日文也好了許多，說著讓人保持距離的叮嚀語。

    剛剛在歌舞伎町的夜晚街頭，要找出她有些困難。她不再顯眼，身上穿著普通日本女生會穿的服裝。在外型上，她改變了不少，卻已是一個平凡的街頭女人。

    兩人走進一家有個室的居酒屋裡，就算是個室，卻還是聽得到隔壁間年輕男女們吵雜的聲音。

    筆電很有禮貌地先讓要潤點東西，要潤只點了一杯烏龍茶。筆電卻點了一堆小菜，還有一杯冷酒。

    等服務生陸續送完所有的小菜後，要潤終於開口了。

   「為什麼又突然連絡我?」

    女人一時答不出來。

    筆電喝了一口冷酒，又接著喝了一口，才能回應：「今晚沒有地方可去，可以去你那邊嗎?」

    被愚弄多次的要潤早已不再對她嘴裡突然吐出的狂語感到驚訝，淡淡地回，「不行，我結婚了。」

    筆電面無表情地看著桌子上的小菜，透明液體在眼眶裡打轉。

    但看在要潤眼裡，那是個自私的眼淚，那是另一個圈套。   

    服務生上菜都過十分鐘了，他倆誰也沒碰那些小菜。

　　＊　　　＊　　　＊

    要潤在兩年前結婚了。對象是幸子。

    那年黃金週前，收到包裹且打開的那一瞬間，要潤無法理解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前幾天還完成了一個甜蜜約會。

    他無法釋懷被封鎖的理由，想問個清楚，卻找不到人。

    他開車去過一次筆電住的地方，想當面問個清楚，坐在車子裡枯等許久。

    卻只看到一個看似疲倦的男人打開筆電公寓家的門。沒過多久，男人帶著兩個孩子走出來，沒幾分鐘後又回到公寓，兩個快樂的孩子手中多了一包零食。

    她有先生、有孩子。30多歲，正在享受人生的高峰期。

    而她的先生那疲倦的背影卻讓人恨不下去，儘管這男人讓自己的妻子在週末假日跟其他男人出遊，還讓別人付了相機的錢。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幸福，只有我還傻傻地執著在一個女人身上發出的味道。少年時期的陰影擺脫不了，還成了別人幸福婚姻外的小娛樂對象。

    自己徹底被拿著紅色筆電的女人玩耍了，但此時最恨的，是那個曾經容姿出色卻甘於長年當第三者的母親。

    那之後，過了半年，要潤娶了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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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去我住的地方做什麼?妳沒地方可去嗎?」

    筆電低著頭沒立刻回。

    要潤看著桌上的小菜，越想越生氣。盡是一堆味道嗆濃、加了大蒜的料理。

    筆電根本沒想要跟我發生任何關係，她只是又是哪裡不對勁，臨時想找個人度過漫長黑夜。

   「這幾年過得有點辛苦......」筆電終於開口了。

    要潤沒想到她如此卑微地說了這句話，但哪能因為可憐兮兮的一句話就可放過當年戲弄過自己的已婚女人。

   「有點辛苦，不是這樣吧?妳還缺什麼?紅色筆電呢?壞了嗎?所以又找上我了?要我買個新的給妳嗎?妳有幸福的家庭，我看到了!妳到底還缺什麼?」

    要潤激動地快語，發洩著這三年來的百思不解，他不同情「辛苦」那兩個字，卻提出了一堆讓人無法回答的尖酸問題。  

    面對這樣的質詢，女人的嘴卻緊閉，不再發出聲音。儘管她內心吶喊著：「缺人愛、缺人關心、缺人跟我說說話、缺人聽我訴苦......」，而她卻開不了口。

    其實，跟眼前這位高大的男人也不算挺熟，不過就是見過幾次面，一起去過迪士尼，還擁抱過一次。

    但不知道為何，在人生走投無路的時候，只想起這個男人。

    兩人沉默了幾分鐘，桌上的菜都涼了。隔壁聯誼的男女漸漸玩瘋了，唱著歌、划著酒拳，讓這幾分鐘的沉默稱不上漫長。

   「如果沒有話要說，我要先離開了。」

    筆電沒有挽留。

    要潤刻意丟下五千日幣在桌上，示意著自己要付錢。這舉動也許會讓筆電多說一些話，就像當年一樣，這女人因為被請了一杯咖啡而發火。

    但筆電也沒有開口說任何話，依然沉默著。

    等到要潤一轉身，又過了一會兒，眼眶裡的透明液體才從筆電的眼睛裡流了出來。

    她吃著桌上的菜，眼淚卻不停地掉，好像止不住了。

    過了半小時，要潤折返居酒屋。

    看著哭泣的筆電，桌上的五千日幣鈔票沒被動過，有幾盤小菜被吃光了，桌上卻多了一堆用過的面紙。這半小時，她哭了，且哭得無法控制，卻還是刻意等我離開後才哭。

    一切的一切，因為一封簡訊，就快真相大白，但只有要潤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