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陣子開始,日本的晨間劇播著改編來自台灣的日清創始人的故事。
裡面有一個女配角是以前的超級偶像「內田有紀」。
當年她的形象是孩子氣、耍酷、不在乎、做自己、放蕩不羈、男孩般的短髮。
20多年後,晨間劇裡的她,飾演著一個溫柔婉約的昭和女人。
身為配角的她比主角還讓人驚艷,40多歲的年紀,卻擁有比年輕時還動人的容貌,加上成熟的演技,她又再次翻紅。
20多年前,模仿著內田有紀的一個女生想離開鄉下到台北闖蕩。
我給了她過於誇張的讚美,「妳比內田有紀還漂亮!一定可以闖出一片天空的!」
於是,她離開家去城市闖天下了。
她離開後,我有點開心,因為終於不會有人再拿她來比我了。
沒幾年的某一天,她約我上城。
我們來到城市裡的一家高級髮廊,在那之前,我從沒進去過高級髮廊。
當時我第一次知道,在那裡剪頭髮的人不叫理髮師,稱為髮型設計師。
服務人員端來一杯熱紅茶跟一盤蛋糕給我們享用,那女生跟我說:「不要說謝謝,不用說謝謝,我們現在是上流社會的人。」
她翹著腳吃著蛋糕,吃了一口就不吃了,露出不耐煩的神情。
我戰戰兢兢,吃著蛋糕,甚至不敢掉出蛋糕屑。
可那天回到家後,感覺好奇怪,好像是去了自己不該去的世界。
那女生送了我一個名牌皮夾,說是鱷魚皮,我用了十年不敢丟掉。
這十多年間,我住了台北幾年後,就一直在東京定居了。
在最奢侈的城市裡工作,說著中文、日文、英文。
工作忙的時候,我整個腦袋混亂,靠著辨識人的外表來說該有的語言。
前幾天看到一個有點黑、輪廓深的客人,我立刻轉換成英文。
那客人笑著說:「我是日本人,跟我說日文就可以了。」
下了班,經過熱鬧的街道,週遭都是大牌子的名店,我從沒停過腳步,附近一堆有名的下午茶餐廳,我也沒進去過。
就算現在的身份,我可以進去了,但我還是很懼怕。
我還是當初那個不敢吃高級蛋糕的鄉下女孩,我怕自己的粗俗跟低俗會弄髒了漂亮的桌子。
到現在都是,我對桌上禮儀很講究,但對吃的東西一點都不懂。
對桌上禮儀講究,並非為了突顯自己的身份,而是想體諒為我們煮菜的人。
在外用完餐,一定把桌子收好、擦乾淨,才會讓服務生來把盤子端走。
常常在上班的途中,看著眼前的大樓,我穿著大衣在人群中,飄起了雪,好多人在拍照。
有時候,我會突然抬頭發呆,想著,「為什麼自己現在在這裡?」
前幾天同事跟我說:「肚子餓了嗎?妳先去吃飯吧。」
「我從不在公司用餐的。」
「啥?」
「我無法跟別人一起用餐。」
因為是還蠻聊得來的人,所以多講了些自己的事情。
最近這個症狀越來越嚴重,我很害怕自己在吃便當時,有人來跟我聊天。
或是看我的菜色,那讓我無法好好休息。
我只能跟小孩一起用餐,跟家人一起用餐,那才是真正的休息。
能給我依靠的,只有孩子們。偶爾,偶爾.....是老公。
我還是以前的我,只是會了些語言,可以在大都市裡的舞台有一些小小的動作。
但我不屬於這裡。
光是在百貨公司的美食街看到店員就會讓我懼怕,連搭話都不敢。
在髮廊吃蛋糕的那一天真的太震撼了,一起進去的客人,一個光鮮亮麗,一個土土的胖胖的。
大家對著翹二郎腿的人恭恭敬敬,卻笑著我的穿著打扮。
所以,就算有一天我擁有能擠進大城市的門票,也還是那一天的我。
不是不想改變或是害怕改變。
是因為我喜歡那個土土的胖胖的我,膽小恭敬、規矩地吃完別人端上的東西、不敢弄髒桌子。
如果能永遠像那樣,該有多好。
但我還是有些變了,變得奸邪、很會看人臉色、有時候為了自己,還會去陷害別人,算計一堆事情。
小時候,隔壁鄰居開了間理髮廳兼咖啡廳。
那位太太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先生很會泡咖啡,也很講究。他們有兩個孩子。
太太每天辛苦地幫男客人理髮,男人只要多付50塊錢就可以被掏耳朵。
小學時我常常看著那太太幫男人們掏耳朵的背影。
爾偶想起她來,就會覺得,那也許是我對美的標準。
那時代鮮少人拿起照相機拍照,更不會在一個人工作時拍照。
但我深刻地用回憶彫刻出當年的她來。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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