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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無聲

 

 

 

智慧型手機安靜地躺在桌子上,像是沒開機一樣,永遠不會發出聲音。

這幾天出現了幻聽,一首名為旋律之歌的鈴聲不斷地徘徊在耳邊。

 

  『那時候好喜歡妳,喜歡有妳居住的城鎮,

 現在似乎還聽得到那首我們愛聽的旋律。

    溫柔的妳有時帶著一些寂寞的表情,

    當時就算什麼事都不做,只要兩人在一起,竟然是那麼快樂的時光!

    邊哭邊聽著這首歌的旋律,我們找到了幸福』

    只有玉置浩二那渾厚又帶些寂寞的獨特嗓音才能詮釋這首旋律之歌。

 

 與華子在一起時,腦海裡總是浮出這段歌詞,卻從沒對她提起過這首歌,怕華子會覺得自己是個感情豐富的難纏男人。

 也只有在華子打來時,這首旋律之歌才會響起。

    但是等了一個禮拜了,一直沒讓藤原先生等到旋律之歌的音樂再次響起。六本木的八坪狹小公寓裡,只有妻子雙手敲著鍵盤的聲音,或是抱怨著搬家的罵聲。

    再過幾天就要搬往松戶了,離華子的公寓走路只要15分鐘。但是,沒有自己的主動聯絡,華子就像是個毫無關係的人一樣,永遠不會主動打過來。

    是這個女人冷漠無情?還是她是個不會騷擾男人的好情婦?

 

 等著女人的聯絡等到快出現幻聽的藤原先生,有氣無力地打包著行李。

 就在他快要放棄等待的時候,手機裡的旋律之歌終於再度響起。

    藤原先生整個人就像是被猴子附身般,像是用跳的方式,大步地跨過一箱一箱的行李,最後跳到客廳的桌子旁。旋律之歌只響了不到五秒,就被沉不住氣的男人接了起來。

 

  「下個禮拜可以見面嗎?」話筒的另一端傳來了女人的聲音。

    藤原先生為剛才克制不住興奮的心情而迅速地接起了手機的行為感到有點丟臉。現在他有幾秒鐘可以好好地壓住自己興奮的聲音。

   「預計大後天搬到松戶,等房子整頓好後,應該會花點時間。」他想著該如何拒絕這個讓他產生幻聽的女人:「所以……下個禮拜應該沒辦法,等整理好了再聯絡妳。」

   掛掉電話後,藤原先生變得精神抖擻,與剛剛的有氣無力差異極大。而這一幕都被藤原太太看到了。

    因為太太完全聽不懂日文,所以藤原先生總是不避諱地在太太面前講著電話、傳著簡訊。再說,太太也幾乎是看電腦或滑手機多,不會注意到這屋子的誰發生了什麼事。 

   

    藤原先生突然走到太太旁邊,用熱情的聲音說:「好久沒一起拍照了,我們一起跟這房子拍最後合影吧!」

    這樣的大轉變讓太太嚇了一跳。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丈夫主動要求合照,剛剛還有氣無力,手機響起後快速地跑去接電話,講完後像是變了個人似地開朗地要一起拍照。

 

 這像是什麼現象?

   「戀愛了?」藤原太太腦海裡浮出了這幾個字。

    這男人戀愛了,一定是這樣的,他談著戀愛,但不是跟我,是跟其他女人。

    藤原太太非常肯定,就快要吶喊出來。她想跺腳發狂、她想大罵,發出可以震驚整棟大廈的尖叫聲,讓愛面子又低調的丈夫丟臉。

 眼前最靠近自己的箱子裡裝著易碎的高級盤組,短短的時間裡,她已幻想無數次,自己拿起了那箱盤子猛丟,摔破所有的洋酒,這個家充滿著玻璃碎片,無法走路。這樣激烈的想法不斷地在腦海裡輪迴又輪迴著。

 

 過了一分鐘,藤原太太終於克制住瘋狂的想法,拿起手機走向先生。

   「好呀!」

    藤原先生用右手緊抱著太太,兩人拍了許多張甜蜜的合照。 

 

   「剛剛拍的,妳會放在FB上嗎?」

    藤原太太納悶著,先生為何會問這樣的話,是不想照片被放在FB供人觀賞嗎?

   「會呀,我不是每次都有放嗎?怎麼了?你不想我放嗎?」藤原太太猛盯著先生的眼睛問著,她想看看為什麼枕邊人今天如此反常。

   「沒有,確認一下而已,我不會反對妳放在FB上。」

    甜蜜地拍完合照後,藤原先生立刻移開放在太太肩膀上的手,然後繼續整理搬家的行李。

   

    華子可以看到太太的臉書吧?如果太太等等上傳甜蜜合照,華子會怎麼想?

    藤原先生興奮地幻想著沒有太大情緒起伏的華子吃醋的表情,而太太卻成了自己想要對其他女人欲擒故縱的工具。 

    他有點同情太太現在的處境,卻只能施捨她廉價的愛。配合太太自拍,就是他給她愛的方式。只要可以讓大家羨慕幸福的自己,就是太太活著的目標。

    而剛剛,他已經施捨給太太了,也順利地轉移了位置,讓華子變成等待的人。

 

 是從何時開始,自己變成這樣自私的男人?

 藤原先生稍微感覺到自己的變化,卻不想去承認。

    是那雙寂寞的眼睛把自己迷昏頭的嗎?還是跟惡毒壞嘴的太太一起生活太久,自己也變成惡毒的男人?兩年前還算正常人心態,如今卻變得連自己都厭惡自己。

    

    看著太太正在上傳照片的樣子,藤原先生終於稍微安心了,自從與華子再度相遇後,他漸漸變得不希望太太改變了,維持目前這樣就好,跟以往一樣,在臉書上放著曬恩愛的照片、比較著誰的行頭最貴氣、講著別的女人的壞話,這樣就好。

 如果太太變成一個善良的好女人,那麼自己恐怕無法負荷正在大量產生的罪惡感。

 

  *   *   *

 

    『妳懂日文吧?可以幫我看幾段日文單字嗎?』

    『可以呀,傳給我看看』

    背對著先生的藤原太太正打著信給另一個女人,女人很快就回覆了。

    可是,藤原太太卻突然猶豫了起來,她害怕這會不會讓別人抓到把柄。

    『等等,妳不會告訴別人吧?』

    『我們之間沒交集,朋友群也不同,我講出去對我自己也沒好處』女人飛快地回覆信件。

 

 這女人現在正在線上吧?如果把先生line的對話截圖傳過去,自己現在就能知道答案。但是,如果丈夫背叛自己的事情被其他人知道,那以後該怎麼辦?

    藤原太太持續猶豫著,該相信這個只認識幾個月的女人嗎?

    對看似幸福的藤原太太來說,最大的打擊不是貧窮,而是跟一個不好的男人結婚,從此過著不幸福的婚姻生活。

    在這之前,自己不知道已經罵過多少個甘願嫁給爛男人的笨女人了。現在有點後悔了,如果當時沒教訓過那些女人們該有多好。

    因為,接下來的十分鐘,也許就可以知道自己的男人是不是個爛男人了。

 

幾分鐘過去了,藤原太太還是沒有傳對話的圖片過去。

   看著先生興奮地整理著行李的背影,這個人半小時前還是鬱悶的狀態,剛剛那通電話太可疑了。

藤原太太的呼吸又開始急促了起來,且心跳加快。就在腦子一片混亂時,她按下了傳送圖片的按鈕。

   就這樣,先生line的對話截圖被傳輸到另一個懂日文的女人手機裡。

   接下來的這幾分鐘是藤原太太這輩子最難熬的時刻,但是比想像中的快,不到三分鐘,女人就陸續地把被翻譯過的對話寄了過來。 

 

藤原太太原本想關機,她想先吃飽午餐後再看訊息,但現在卻不得不餓著肚子接受這殘酷的事實。

 

    『今天可以見面嗎?」

    『嗯,可以呀,你來前十分鐘打過來,今晚煮燉牛肉』

    『不用準備晚餐也可以,我去買便當,或是一起到附近的餐廳用餐』

    『其實,牛肉已經買好了!還有,今天是危險期,我忘記吃避孕藥了』 

    『了解,我會去買必要的東西』

    『謝謝,那等你按門鈴喔』

  

    手機裡不斷地傳來先生與另一個女人之間露骨的對話,藤原太太像稻草人一樣,一動也不動地看著手機螢幕裡的訊息。她想大哭放聲尖叫、想用力摔盤子,甚至是到廚房拿菜刀上演自殺戲碼,以表達自己心痛的程度。

    但是,不能在現在叫出來!這樣自己永遠都不知道那位要丈夫準備保險套的女人是誰。

    短短的五分鐘內,藤原太太獨自看著手機,心卻像被撕裂般地劇痛。

    先生整理完一箱行李後,正在玩著手機,沒有跟太太說一句話。

 

 啊!好痛,原來心碎是無聲的。

 

   『我現在剛好在東京,可以幫妳找出那女人!』等回神後,手機螢幕出現了女人的訊息。

   『可是我沒有錢了,無法付妳報酬』雖然剛被宣告丈夫外遇,藤原太太倒是很快地回了訊息。

   『不用報酬了,這次免費幫妳,我最討厭這種勾引別人老公的女人了』

 

   「妳那邊整理好了嗎?要不要幫妳?有重的東西就跟我說,女人別搬重物!」此時先生走過來,體貼地示意要幫忙。

    藤原太太發不出聲音來,也不知道要用哪種表情面對出軌的丈夫,她低著頭假裝看著手機,輕輕地點了頭。

 

   看著太太只顧玩手機的樣子,藤原先生感到安心,如果這女人一直沉迷手機該有多好,就讓她一直沉迷到世界末日吧。

    還有兩個禮拜才能跟華子見面,這段期間,華子將會知道我的重要性的!

 

 如果戀愛會讓一個人變得更加美好,那現在與華子之間的進行式肯定不是戀愛。

    會璀毀一個人、讓一個溫順體貼男人變得自私的,是不倫戀。而自己正一步一步地朝著自我毀滅之路邁進。

 

 唯一能讓自己安心的,就是跟往常一樣,玩著手機、說著別人壞話的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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