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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居的陌生人

 

 

 

   『謝謝您送的卡片,我好喜歡!

 放在書桌上擺著,累的時候就看一下。

 

上個禮拜到附近的二手店買了一張小桌子,也買了一些關於園藝的專門書籍,假日時就讀書,日文還可以更進步些。總之,該學習的事情很多。

   

    話說,這張會旋轉的音樂卡片應該很貴吧?下次請別那麼破費了,我會好好珍惜這個旋轉木馬卡片的。

 

    最近一直想起以前的事情,還沒來日本前,在上海的集合住宅裡,邊打工邊看著日劇學日文的日子。還有今年夏天,那時的煙火好美呀!不知道明年夏天我會用何種方式看夏日煙火,希望我們都過得好!

 

    保持聯絡!

 

    吳

 

   下午五點半,悟讀著遠從岩手寄來的信,這一次等了一個多禮拜才等到吳桑的回信。

 

    讀了兩、三次後,他才小心翼翼地把信紙摺好,收到了床旁邊的小櫃子抽屜裡。

 接著,像上次一樣,快速地吃完晚餐後,穿上外套,匆匆地搭電車到大型文具店買回信用的卡片。

 

 每個禮拜選購一張精美特別的卡片,變成了悟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

 

 這次,他選了愛麗絲夢遊仙境的樣式,把卡片拉起來,是一張長一公尺的立體卡片,上面畫滿了愛麗絲遇到的角色,兔子、紙牌大軍、皇后……等等。還可以用手移動愛麗絲,相當有趣的一張卡片。悟希望吳桑的往後日子裡,可以體驗到更多精彩的事物。

 

 悟站在卡片區仔細看著這張長型立體卡片的樣品,一想到吳桑收到卡片時會是如何開心的臉,他的嘴角揚了起來,怎麼看都是個在卡片區獨自儍笑的歐吉桑。

 最後他拿了兩套同樣的卡片到櫃檯結帳。

 

 在走回車站的途中,看著街邊的樹都快紅了,才晚上六點天空卻已經暗了下來。

 

 上個禮拜還是舒爽的涼風,今晚的風卻有點冷,已經是深秋了嗎?到底跟吳桑分開多久了?吳桑信裡寫著買了許多園藝的書,是因為在做打掃的工作,完全學不到東西才要自己研究嗎?她到底過得好不好?

 

    悟突然停下了腳步,尋找著手機裡的電話簿,匆忙地撥打了出去。就這樣站在車站前洗衣店的外面,講了約五分鐘的電話。

 

 拿著文具店的購物袋,搭上電車沒多久,悟又急著下了車,搭上了前往淺草方向的電車,今晚,不想太早回家,他想找個人聊聊。

 

 就算不回家,也不會有人關心。

 悟知道,自己比不上櫻子衣櫥裡的大衣或是名牌包,自從兩年前被櫻子要求分房睡後,偶爾會覺得,跟櫻子的生活方式就像是年輕孩子倚賴著留有遺產的老父母,為了得到遺產而把父母安置在家中,而且還是二世代格局,刻意把有錢卻年邁的父母隔離到最角落的房間。

 

 悟一直忍著這樣的感覺,沒有對任何人說過。

 

 但自從認識吳桑之後,卻開始厭惡起不長進且愛慕虛榮的櫻子。此時的悟,就像是老父親要把遺產分配給照顧自己的傭人似地,他迫切地想跟櫻子切割,不管花多少錢都沒關係。

 他希望在六十歲退休後搬到鄉下,自己種菜、種花,過著跟網路虛偽的世界毫無關的生活。

 

 因為櫻子的關係,悟更加厭惡網路的社交工具。他的五年婚姻生活,有四年多的時間,妻子的臉總是看著那台智慧型手機。

 

*   *   *

 

櫻子拍了幾十張前幾天整理出來的名牌大衣與包包的照片,放到網路上,然後設定公開狀態。

 

   『便宜賣,有人要嗎?都很新,沒穿過幾次,價錢方面可以談,請私訊給我,謝謝!如果到下個禮拜沒賣出去的,就會委託給二手名牌店賣,想要的請快喔!』

 

 她已經不想管這種舉動會不會招來其他人的嫉妒,認為她是在炫耀自己的收藏。

 現在,櫻子急需要一筆錢,她不知道悟會付多少贍養費給自己,也不懂在日本離婚的人都是怎麼處理的,兩人之間沒有孩子,大概也要不到多少錢。現在先賣掉一些沒在穿的衣服,至少離婚後有一筆錢可以利用。

 

 櫻子想繼續住在日本,目前簽證只有三年,關於這一點也得好好盤算一下,不能就這樣離開日本!

 

 雖然在日本沒有快樂的回憶,但櫻子卻怎麼樣都不願再回到台灣。 

    她輸入關鍵字,查詢著日本服飾代購的個人銷售行,認真地做著筆記。但是沒過多久,卻又點進了購物網站,找著傻瓜也能掌握的單眼相機。

    沒錯!首先,需要一台性能好的相機!

    過慣了貴婦生活的櫻子,唯一的優勢就是對名牌的了解與熱情,現在想兼代購,幾乎是從零開始。看著電腦出神的櫻子,並沒發現都已經是晚上十點了,悟卻還沒有回到家。

 

 今晚,櫻子還沒賣出一件衣服,卻在購物網上買了一台相機跟一個三腳架,還有一個手工編織的單眼盒套。

 

*   *   *

 

   「原來都過了快三個月了呀!」酒吧老闆笑著,又倒了一杯威士忌給悟:「那位上海來的小姐過得好嗎?」

   「這我也不太清楚。」悟搖著頭。

    喝了一口強烈的威士忌後,悟才能說出心裡的煩惱:「打了電話給熟人,熟人幫我聯絡玫瑰園老闆,那老闆說,吳桑很認真工作,與同事相處都很好。只是,負責園藝工作的人大都在園裡工作超過三年以上,不然就是相關科系畢業,為了不讓其他人講話,剛開始的這一、兩年只能分配她做打掃與整理善後的工作,表現好的話,會再做調整的。」

    講完後,悟就沉默了,繼續喝著逐漸被冰塊稀釋的威士忌,似乎在等著老闆回話。

 

  「每個工作都很辛苦呢!像我剛出社會時,也在別人的店裡幫忙過。當初被分配到外場服務,連酒都碰不得,只能偷偷學習。」老闆心情愉悅地暢談著年輕時的事情。

    悟則是邊喝著手中的酒邊聽著。

 

 只要在這家酒吧,就能感受到吳桑離自己不遠,酒吧老闆是兩人唯一共同認識的人。

    悟邊聽著老闆的聲音,邊回想起煙火那天的事情,吳桑信裡寫到常常想起煙火那天的事,不知不覺,都過了快三個月了。明年的煙火,自己會在什麼地方?跟誰一起過?一想到未來的事情,就讓悟感到不安。

    雖然擔心著吳桑會不適應新生活,但另一方面,卻又不希望她過得太好,他害怕明年的夏日煙火大會,吳桑也許會牽著另一個男人的手一起看煙火。

    悟心中的惡魔不斷地詛咒著吳桑在人際關係面別太過發展,但不一會兒,終究屬於善良的他又把這種邪惡的念頭給壓了下去。怎麼說,悟還是希望吳桑可以過得更好。

 

 一個快接近三十歲的女人,該找到自己的生活目標,或是找到一個可靠的男人結婚生子。對吳桑來說,一個沒有未來的人生,就是跟像自己這樣年近半百又已婚的男人搭上關係。

 

 在心裡的惡魔與天使交戰時,悟又點了一杯威士忌加冰塊。高椅下面還放著兩套愛麗絲夢遊仙境的長型立體卡片,只要想像著明年夏天,吳桑可能跟其他人一起看煙火的事情,就讓悟感到淒涼與嫉妒。

    人生都過了三分之二的自己,竟然在嫉妒一個虛幻且還沒出現的人,他坐在高椅上喝著酒,陷入了自我嫌棄,在喝完了第二杯酒前,悟完全沒有想起櫻子。

   

    今晚,這對夫妻都沒想起彼此。男人花了酒錢,想紓解悶在心中的煩惱。女人花了將近十萬圓買了相機組,想為自己離婚後的生活找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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