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相會
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十五分鐘，櫻子已經站在店門外等著了。
她沒有拿起手機玩弄，只是看著來往的人群發呆。
今天很難得地，櫻子沒有穿上高價奢華的衣服，連鞋子都是在大久保的大賣場買的。白圓領的白上衣搭了件深藍色及膝裙子，外搭件淺咖啡色的長外套。
沒有名牌服飾的加持，櫻子不像往常般地亮麗，但卻添增了些親切感。
三個月前，為了跟藤原先生見面，光是為了穿哪件衣服就傷透腦筋，就連美容院都預約好了，結果卻沒有見上面。
這一陣子，櫻子突然極想讓某個人看看自己真實的面貌，不是徐城也不是伊集院等等的女性朋友。她想跟先生以外的男人說說話，就算只是一個鐘頭也好。不，十分鐘也好。
獲得到男人關注的目光後，她就可以帶著先生之外的回憶，甘心地回到台灣。
但也許今天藤原先生只是要跟自己談太太的事。
在等待時，櫻子責怪自己又陷入「期待地獄」中。抱有希望這件事對櫻子來說，就像是不幸的前兆，只要是自己曾經期待過的事，最後一定會事與願違，這像是詛咒般，強硬地附著在櫻子身上。
不行！放輕鬆，不能緊張，講錯日文也沒關係，把他當一般人。
櫻子在心中對自己吶喊，不能讓藤原先生看出自己的緊張感。
就在櫻子胡思亂想的時候，眼前出現一個男人，手裡拿著像是蛋糕店的袋子，男人慢慢地走向櫻子，臉上露出爽朗的微笑。
他帶著興奮的語氣說：「終於見到妳了，一直想為那天的事情跟妳說聲抱歉。」
櫻子太過緊張，張著大眼，不知道要怎麼回藤原先生，米白色外套下的上衣在這半分鐘內又濕透了。
「謝謝。」不知道要回答什麼，櫻子只吐出了這兩個字。
察覺到櫻子緊張的心情，藤原先生放慢了說話的速度：「今天我會慢慢地說日文，妳有聽不懂的可以問我。」
這句話悟從沒對自己說過，為什麼會有如此溫柔的男人，藤原太太每天都在大量地接收這樣的溫柔對話嗎？
櫻子突然瘋狂地羨慕起藤原太太。
「進去吧。」
藤原先生幫櫻子開門後，走在櫻子前面，接著跟服務生說：「我是藤原，預約了六點半。」
櫻子則默默地站在藤原先生旁邊，兩人像戀人般地等待著服務生帶位。
隨後，服務生帶著兩人到預約好的位子，藤原先生走在前方，櫻子像小女人般地走在後面。
她凝視著走在自己前面的寬大肩膀，像是陷入迷幻夢境。
為何自己現在在這裡？上個禮拜還被上了年紀的先生提離婚，現在卻可以跟這樣完美的年輕男人用餐！
櫻子為總算報到的幸運感到驚喜。
到現在還不敢相信自己可以跟年輕男人坐在一起用餐，為了今天的約會，她不知道確認過多少次藤原先生回信的內容，美夢竟然可以在一個禮拜內就實現。
他們被帶到最隱密的位置。那個角落燈光昏暗，桌上擺著易碎的玻璃杯，玻璃杯內部燃燒著蠟燭。
藤原先生示意要櫻子坐在靠牆壁的沙發椅，自己則是坐在靠走道的四角椅。
從進了店後到入座，藤原先生一連串不經意的溫柔舉動，讓櫻子彷彿置身童話世界，她從沒被這樣對待過。
此時，櫻子開始後悔今天沒有穿上最漂亮的衣服。
她抬頭看了一下牆上的時鐘，晚上六點三十五分了，都還沒點餐，櫻子就為已經逝去的五分鐘感到悲傷。
接下來就是吃完飯，然後一輩子懷念這短短的一、兩個小時吧。
藤原先生發現櫻子似乎心不在焉的樣子，他稍微觀察了一下櫻子的打扮，這女人並不像太太所說的那樣奢華貴氣，反倒像是第一次來銀座吃飯的鄉下女孩，對自己沒有自信的模樣。
藤原先生把菜單轉向櫻子，開始介紹著這家店的人氣料理，櫻子只是聽著，沒有發問，最後點了藤原先生最推薦的明太子義大利麵套餐。藤原先生則是點了蛋包飯。
「突然想吃飯。」他靦腆地笑了起來。
櫻子也笑了。
婚後這幾年，她從沒對悟這樣笑過。在燭光下，藤原先生的笑臉變得朦朧，這一瞬間的微笑屬於自己。
「喝白酒嗎？要不要幫妳點一杯？」
「嗯。」櫻子像小女人般，順從地點了頭。
跟服務生點了餐後，櫻子不知道該談些什麼話題，用手把臉頰旁的頭髮撥到耳後，像是在整理著頭髮。
如果不讓雙手有些事情可以做，兩隻手就只能在餐巾下面互相纏繞著，像是因為太過緊張的面試者一樣。她連動作都不知道該如何擺才顯得自然。
藤原先生像是在想事情般地凝視著玻璃杯裡的蠟燭。不久，他收起笑臉，直視著櫻子。
「之前太太對您做了很失禮的事情，現在才當面跟妳道歉，很抱歉。本來應該也找太太一起來的，但您也知道，她不覺得自己有錯。」提到太太，藤原先生苦笑了一下，表情顯得黯沉。
「不用到道歉啦。」看著低頭道歉的藤原先生，櫻子連忙地揮著手。
藤原先生拿起了放在置物籃裡的蛋糕店提袋：「這是在附近的蛋糕店買的水果塔，如果可以的話，請跟您先生一起享用。」說完後，他把水果塔放在餐桌上。
「謝謝。」
櫻子道謝後，盯著上面印有糖果屋的精緻禮盒袋，卻沒有看裡面的水果塔，表情呆滯。
從藤原先生口中聽到有關丈夫的字眼，把櫻子拉回了現實。
「裡面有放保冷劑，可以保鮮三、四個小時。」說完後，藤原先生又把水果塔放回置物籃裡，沒有交給櫻子。
「等等一起去搭車時再交給妳。」
櫻子的表情持續呆滯。剛剛從藤原先生口中聽到那句「請跟您先生一起享用」後，她就開始恍神了，沒有仔細聽接下來他講了些什麼話。
「妳不喜歡水果塔嗎？」燭光對面的男人溫柔地問著。
櫻子終於回神，慌張地回答：「不、不、不……我好喜歡水果塔……吃常常，謝謝你，真的……我常去……買……這家店」她慌亂到連自己都不知道在講什麼，日文說得比平常糟糕，文法怪到連自己也感覺得出來。
身體冒汗可以隱瞞，可是，現在，連臉上也開始冒汗了。
看到櫻子慌亂的模樣，藤原先生遞了手帕給她。
藤原先生覺得眼前講著奇怪日文的女人很有趣，緊張的樣子讓人覺得可愛。
此時，他想起了自己那高傲的太太，她從沒有這樣緊張過，就算住在日本一句日文都不會說，卻還是很自傲地到哪都說著英文。一開始覺得這樣的女人充滿自信，有魅力極了，但相處久了後，越來越受不了。
太太常在一群聽不懂英文的日本人裡，刻意大聲地說起英文，然後手腳誇張地擺動著，就像是美國二流影集裡的浮誇演員。不管在電梯裡、電車車廂，她總是大聲地說著高尚的國際語言，這常讓藤原先生感到丟臉。
「我懂！妳說妳喜歡吃水果塔，常常吃，而且常去這家店！」藤原先生說得興奮，像是在跟櫻子玩猜猜看的遊戲。
櫻子大力地點點頭。
「沒關係，慢慢來，妳慢慢說。」男人的聲音溫柔可靠，好似他永遠可以聽懂女人的奇怪日文。
「謝謝。」櫻子只有謝謝這句日文說得最好，從進門到現在一直說著謝謝。
此時服務生送來了餐前沙拉與濃湯。
藤原先生幫櫻子拿了餐具，先等她吃了第一口後，才開始享用沙拉。
悟從來沒跟自己說過「慢慢來」這句話，每當自己無法清楚地用日文表達時，悟就會質疑為何總是說不好日文，不是去念語言學校了嗎？不是在日本生活五年了嗎？為什麼還講不好呢？
想到丈夫與眼前的男人極大的差異，櫻子又不禁悲從中來，她再次抬頭看看牆上的時鐘，都七點了，時間又逝去了２０分鐘。
沒多久，餐點與白酒都到了。
「要不要吃看看蛋包飯？」還沒等櫻子回答，藤原先生便盛了些蛋包飯到小餐盤上，遞過去給了櫻子。
櫻子則是驚恐的一張臉，但內心卻是喜悅的。
看到櫻子睜大眼睛的樣子，藤原先生幽默地說：「我還沒開動，沒沾到我的口水。」
櫻子笑了起來，說了謝謝後，品嘗著熱騰騰且會流出蛋汁的招牌蛋包飯，她慢慢地吃著，捨不得一次吃光從餐桌對面送來的兩口蛋包飯。
這對男女邊用餐邊聊天，大部分都是男人開口說話，女人只是聆聽，偶爾用簡短的日文應對著。
「其實今天還有件事想跟妳商量一下，是關於我妻子的事……」
一直微低著頭不敢直視眼前男人的櫻子，這時才抬起了頭，看著藤原先生說著話的雙唇，說出了「妻子」這兩個字，再次把櫻子拉回了現實。
「妳應該也知道，我太太是個不懂日本生活的人，她在這之前沒接觸過日本，很多事情都不太清楚，所以，她跟日本保持聯繫的方法是透過臉書裡住在日本的朋友們。」
「嗯。」櫻子點著頭。
「她有個壞毛病，就是太愛比較，覺得別人都過得好。」一提起太太，藤原先生又皺起了眉頭。
櫻子知道藤原先生想說些什麼。
「我知道了，有機會碰面的話，我會跟她說的。」聽到藤原先生抱怨著太太，櫻子的聲音突然變得有自信起來。
兩人喝了些白酒後，櫻子抿著嘴巴，像是想說些什麼，卻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開口了。
「其實，我沒有過得很好，也是會煩惱些經濟問題，最近也賣了些衣服想多存些錢。會在網路上寫些幸福的事情，是不想讓在台灣的家人們擔心，沒想到會讓你太太信以為真，真是抱歉。」
櫻子拼命地想說好這段話的日文，雖然有些地方說得文法亂七八糟，藤原先生卻用很認真的神情看著自己，用猛點著頭的方式告訴自己，他懂！
但是，櫻子說謊了。
她才不是個會擔心經濟問題的女人，這幾年用力地花錢，在FB炫耀著像日劇般的生活環境，賣衣服也是最近的事情，如果悟沒有提離婚，自己根本不會接觸跟網拍有關的事情。還有，在台灣早已沒有保持良好關係的親友了，沒有人會擔心自己過得好不好。
櫻子猜想，藤原家經濟應該有點困難，而藤原先生希望老婆可以省些。她運用自己的觀察能力，看出了藤原先生的煩惱。
此時的自己﹐對別人的丈夫心思細膩，卻從沒有用這樣的心思觀察過枕邊人的煩惱。
意識到這一點的櫻子心虛了，但這一、兩小時內，她必須裝成一副勤儉好女人的樣子。
「謝謝妳，那就拜託妳了，有機會跟我太太碰面的話，開導她一下，拜託了！」藤原先生又再次跟櫻子低頭，誠懇地拜託著。
但櫻子卻突然感覺失落，這一小時內，就有一半以上的時間談論著藤原太太，原來今天會答應跟自己見面，還不都是為了他的太太。
藤原太太好幸福，可以每天跟這麼溫柔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就連現在只屬於自己的短暫時光裡，藤原先生都還在談論著太太。
櫻子內心對藤原太太生氣著，不知不覺喝完了白酒，就連藤原先生很自然地幫忙加點了白酒，櫻子都沒有發現。
聽著燭光對面的男人說著自己太太的事情，她的神情越來越黯淡，沒有興趣聽那些有關太太的話題。
她拿著大圓口的白酒杯，輕碰著塗著蜜桃色口紅的嘴唇，像是在喝著烈酒般地，慢慢地啜飲著。
今晚化著淡妝的櫻子，卻精心地塗上不易掉落的粉紅色唇彩，她是帶著粉紅色的少女心來赴約的，卻不如自己預期，什麼事情都沒發生，然後聽著討人厭女人的事情，時間正一點一滴地流逝著。
幸福的藤原太太，妳知道自己有多幸福嗎？怎麼還能那麼地刻薄！
櫻子喝著白酒，想起幾個禮拜前藤原太太對自己說著不客氣的話。
坐在櫻子對面的男人很清楚，自己今天的行為有點輕率且荒唐。他並不是一個會隨便把自己的餐點分給女人的男人，也不曾在婚後主動幫別的女人點酒。
第一次見到櫻子時，目睹了太太用英文狠狠地欺負她的過程，對這女人最大的印象，就是當時那張驚慌失措的臉。
儘管之後太太總是有意無意地講著櫻子的壞話，自己還是無法討厭她。
兩人再次見面，今晚櫻子這身樸素的打扮，還有不多話的樣子，好像一個人，是華子嗎？
透過玻璃杯裡的燭光，女人喝了酒的臉又更紅了，也許是因為喝了酒的關係，才會產生這樣的錯覺。
想起華子，藤原先生也點了第二杯白酒。
喝了第二杯白酒的櫻子，又看了牆上的時鐘，短針無情地指向八點，與藤原先生的約會即將結束了。
此時甜點也送上了，這是櫻子生平第一次如此哀怨地看著濃厚起司蛋糕，她不甘心今晚都在談論藤原太太，這樣根本不能帶著美好的回憶離開日本。
吃了一口起司蛋糕後，櫻子刻意擠出開朗的笑臉，假裝興奮地說著好吃，接著快速地叉起了一口起司蛋糕遞到對面男人的嘴前。
櫻子面帶微笑，心臟卻激動地跳著。藤原先生也被櫻子這個舉動給嚇了一跳，愣了兩秒鐘。
這兩秒鐘，兩人彼此直視著，男人的眼神就像是早已看穿了自己跳動激烈的心臟。櫻子就快停止呼吸。
等等藤原先生的反應對櫻子來說是這輩子最重要的事。
跟悟離婚那些都無所謂了，她的眼神在說著，請別拒絕我！她在心裡祈禱著，請吃下這口起司蛋糕吧。
「謝謝，不用了，我現在吃不下甜的。」藤原先生拿著手中的白酒示意著。
「嗯，沒關係。」
果然，期待總是沒有好事，再次地印證了只要有所期待就會事與願違。櫻子尷尬地把遞出去的叉子收了回來，不再抬起頭來，她難為情到極點，甚至後悔今天出來赴約，只好低著頭一口氣吃光甜點。
「妳喜歡吃甜的？我這份也給妳吧，喝了白酒後吃不下甜的。」藤原先生把甜點遞給櫻子。
櫻子沒有拒絕，接過了藤原先生那份熱騰騰的可麗餅，她輕沾著濃稠的巧克力醬，大口地往嘴裡塞，她已經無法再次直視眼前的男人了。
藤原先生緊盯著櫻子，突然笑了起來：「櫻子小姐跟我太太形容的完全不一樣！」
聽到這句話，櫻子不感到訝異，終於再次抬起頭來：「我知道。」
櫻子面無表情地回答這句話，藤原先生立即收起了笑容，他不知道櫻子是在生氣還是多想了。
「對不起！我說這句話是在誇獎。」
沾完巧克力醬的櫻子，繼續沾著草莓醬與鮮奶油跟冰淇淋，薄薄的可麗餅軟皮上被櫻子放滿了繽紛的顏色，她慢慢地塞入嘴裡，然後再慢慢地抬起頭來。
「我知道你太太不喜歡我。」說完後，把最後一口可麗餅也吃掉了。
藤原先生無法再接下去，就如櫻子說的，太太的確不喜歡櫻子，這對像是情侶的男女陷入了沉默。
「要走了嗎？我也該回家了。」櫻子先開口了，她想提早結束這約會，反正就算拉長了時間，也只是在聽藤原太太的事情。
「嗯。」藤原先生點著頭。他站了起來，拿起置物籃裡裝有水果塔的袋子。
櫻子則是穿上米白色長外套，順勢地拿起了桌上的帳單。
「櫻子小姐，我付就好。」沒想到櫻子會主動拿帳單，藤原先生想接過帳單。
「不用了，我習慣自己付！」不知道為什麼，櫻子像是生氣一樣，堅持自己付。
她在生氣？是因為剛剛的談話而不開心？但不能讓櫻子付錢。
「是我約妳出來的，我付！」藤原先生也堅持著自己的立場。
「不，你沒約我，是我先寫信給你的，如果我沒寫信，你根本不會想到我！」櫻子突然變成賭氣的少女，藤原先生卻笑了出來。
「妳的日文突然變流利了。」說完後，藤原先生很自然地輕撫那雙憤怒的右手，然後接過帳單。
他很自然地用另一隻手牽起櫻子的手，櫻子沒有拒絕。只有在付錢時，才稍微放開了櫻子的手。
結完帳後，又立刻牽起櫻子的手走出餐廳，他溫柔地握住櫻子的手，卻不知該走向哪去，漫無目的地走在銀座街頭十幾分鐘後，終於找到了一家可以休息的旅館。
他帶著不說話的櫻子進入了房間。
關起房門，一放下水果塔，藤原先生突然瘋狂地擁吻著櫻子。
櫻子閉上眼睛，接受著這輩子第一次降臨的幸運。
這一切來得太快，到現在都還不敢相信。
此刻，她慶幸著今晚穿著三個多月前在自由之丘買的性感內衣。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移動到床上。藤原先生壓住櫻子，快速地解開女人最上面的兩個鈕扣，但接下來的這一幕，卻讓他愣住了。
眼前這女人竟然穿著大膽設計的情趣內衣。這女人，計畫好了嗎？剛剛在餐廳裡緊張的模樣是裝的嗎？這身像是華子般樸素的打扮，原來裡面藏著這樣的心機！
看著黑色半透明的內衣，藤原先生又想起了華子，他懷疑著華子樸素的外表下，是不是也隱藏著大膽的內在。
這女人的胸前，並不是如自己預期的樸素內衣，他對櫻子幻想破滅，也對華子產生懷疑。
藤原先生像是變個人一樣，用輕浮的語氣，很不客氣地對櫻子說：「妳告訴我，是不是幹過酒店小姐的女人都可以輕易跟男人開房間？我太太說妳很隨便，原來是真的！正常好女人不會跟結了婚的男人出門的，妳其實都知道！妳預謀好的！」
藤原先生像是把對華子的怒氣出在櫻子身上似地，他越說越激動。
「裝作一付矜持好女人的樣子，但妳的內心就跟妳現在穿的內衣一樣，妳想跟我做些什麼？正常的賢妻良母，在被男人碰到手時就會拒絕，妳竟然可以跟著我到旅館房間？妳說，妳想要我對妳做些什麼？」藤原先生說著讓櫻子感到最羞恥的話，臉上充滿著歧視與憤怒。
櫻子完全地被突然豹變的男人嚇到了。
不久前還因為酒精作祟，眼睛朦朧著。此時，她不再扭動身體，燃燒的內心瞬間冷卻。
原來這終究不是幸運，他才不是什麼溫柔的男人，之前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
櫻子像是被罵醒了。
兩人之間只隔著一件輕薄的半透明胸罩，就如櫻子的尊嚴一樣，既薄且透明。
好像叫做櫻子的女人從來都不需要尊嚴一樣，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這對叫做藤原的夫婦接連地羞辱。
她感受到壓住自己的男人，他的呼吸聲與氣息味。
在藤原先生說出刺人的話時，從他嘴裡吐出來的氣息參雜著不好聞的菸臭味跟酒臭。
他的臉，也沒有想像中的好看，臉上有幾顆小小的痣，鼻頭也有粉刺。
櫻子張著大眼，淚珠在眼眶裡盤旋著，不是因為被羞辱而哭，而是因為她一直以來幻想的美夢被打醒了。
幻想中的男人，身上有一股好聞的男人味道。而眼前這男人，卻飄著令人討厭的臭味、說著自以為是的話。
「做過酒店小姐的人都可以輕易地跟任何人上床，就如你說的那樣。」櫻子沒有眨眼，不讓眼眶裡的淚水掉下來。
說完這句話後，她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連鈕扣都沒有扣，穿上了散落在玄關的長外套，從錢包裡掏出了一張五千日幣的鈔票放在水果塔禮盒上，就匆匆地走出了旅館。
過程只有一分鐘。
但藤原先生沒有追上去，愛情旅館的房間裡，只剩下男人與水果塔。
我在做什麼？
藤原先生後悔極了。
是因為太久沒見到華子而發狂嗎？剛剛看到櫻子的透明內衣時，突然一陣激動，只要一想到華子現在是不是也穿著性感內衣跟另一個男人躺在床上，就無法克制自己的情緒。
不知道該如何發洩，於是吐出了傷人的話，這些話原本是想對華子說的。
他沒想到今天會搞成這樣，衣衫不整地奪門而出的女人，還是太太的朋友。
藤原先生抽起菸，不敢再想下去，倒睡在雙人大床上。
晚上九點，手機裡有十五通的未接來電，是太太打來的。
如果不趕快回電，也許太太又會做出激烈的事情來，但此時，藤原先生感到一陣疲累，他只想一個人躺在旅館的床上休息。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