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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切斷的萬惡根源

 

 

 

    下午三點半,在新宿東口充滿異國人種的歌舞伎町咖啡店裡,微胖的女人今天點了一杯美式熱咖啡。

    她看著手機,眉頭深鎖,似乎感到困惑的樣子。

   

    這一陣子,藤原太太幾乎每天傳訊息過來,起初還會回信給她,但是只要一回信,內容瘋狂的訊息又會再次回傳,沒完沒了。

    這一陣子,變成兩、三天才會回一次信。

 

    前幾天的簡訊,更是嚇壞了小薰。

 

   『妳知道日本哪裡有可以詛咒人的神社嗎?像打小人那種。我真的好希望徐城流產!懷孕30週還要去旅行,被她生出的孩子真可憐!

 

    小薰沒有回信,但是過沒多久,藤原太太卻又傳了信過來。

 

  『前幾天提到的事,我後來想了又想,其實我是為了她肚子裡的孩子著想,怕孩子生下來後會不幸,才會希望徐城流產,這應該不算詛咒吧?所以還是可以去神社祈求吧?妳陪我去神社好嗎?

 

    這幾天收到一連串類似這樣的簡訊,小薰看得頭皮發麻,她想跟瘋言瘋語的藤原太太保持距離。

昨晚,再次收到藤原太太的訊息。

    她想約自己見面,有事想談的樣子。

 

    到底要談什麼?應該是談如何害死徐城的孩子吧?一個月前,在嬰兒洋裝裡放了根針的行為,已經有點犯罪邊緣了,如果約出來見面討論,要是徐城的孩子哪天被藤原太太害死了,那自己也脫離不了關係!

    沒錯,絕對不能再單獨跟藤原太太見面了,她是個即將用行動犯罪的女人。要是自己哪天被警察傳喚的話,那工作簽證肯定下不來。

   

    小薰決定不理會來自藤原太太的15通未接來電。喝完了黑咖啡後,匆匆地離開了佈滿菸臭味的咖啡店。

 

  

   *  *   *

 

  目黑川城堡裡的主人,今晚又獨自留守在家裡。

    她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事情打發時間,臉書也沒有什麼好更新的了。

 

    自從杜拜旅行回到日本後,丈夫不再訂產地直送的花給她,陽台裡的牽牛花早在三個月前枯萎。

    這一陣子忙著解決一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八卦瑣事,無心整理那座小花園。

 

    城堡裡太過安靜,像是可以聽到前幾天悟逃離家裡時的關門聲。

 

    悟昨天也是到半夜才回到家,說是要去準備出差的東西,卻每天跑出去。但現在的自己也沒有資格干涉悟的行為,這五年來從沒有關心過悟晚上在做什麼,現在才來關心也太遲了。

 

    幾年前提出分房睡後,悟每隔一個禮拜就問一次可不可以同睡,當時還沒太大的反感,就順應了他的要求。

    但自從悟49歲那年起,自己突然對悟產生很大的嫌惡感,對他微凸的肚子不滿意、對他的年齡不滿意、對他的穿衣品味不滿意。

    漸漸地,兩人變得極少發生親密關係。

 

    到底是為什麼會突然討厭起悟呢?他的肚子並不是從49歲之後才凸起的,他的品味也一直都是糟糕的。

    會不會,問題出在自己身上?

   

    櫻子想著悟的事情時,手機響了起來,又是沒有顯示號碼的來電。她沒有理會,只是切斷了煩人的手機聲。

    也許是藤原先生打來的。不,百分之百是他打來的。

 

    自從那天之後,櫻子刪掉了所有藤原先生的聯絡方法,完全地封鎖他,電話也設為拒絕接聽。沒過幾天,就開始了每晚沒顯示號碼的來電響起。

 

    他想道歉嗎?還是怕我告訴藤原太太?應該是後者。

 

    只要鈴聲響起,就好像隱約能聞到那晚被壓在床上時,從藤原先生嘴裡呼出來的難聞氣息。

    那充滿菸味與酒味的男人味道,就是現實。

   

    難看的場面、難聞的氣息、難聽的詞彙,把櫻子打回原形。

  

    看著手機上的無顯示號碼的來電,櫻子終於想起某件事情了。

   

    原來如此!在悟49歲那年認識了藤原太太。從那時起,幾乎每天看著那對年輕夫妻的甜蜜合照。是因為這樣才厭惡起年紀大的丈夫嗎?原來現在報應在自己身上的,都是自己造成的。

 

 在沒有人的客廳,櫻子突然笑了起來。

    小小一個跟手一樣大的機器,竟然可以讓自己的家庭瀕臨破碎,這個高科技產品太邪惡了。

 此時,刺耳的手機鈴聲又響起了,櫻子像被嚇到失了魂似地,丟出了一直以來總是緊緊握在手中的手機。

    手機被摔到地板上,還是繼續響著、繼續震動著,甚至因為摩擦到地板,聲音變得巨大,就像是急促的敲門聲一樣。

 

    櫻子跑過去接起手機,另一頭卻沒有出聲,卻隱約聽到人的氣息聲。

    過了幾秒。 

   『櫻子小姐,前幾天的事情……很對不起,可以再見面嗎?』男人吃力地說著發音不自然的中文。

  

    櫻子還是沒有發出聲音,突然聽到藤原先生誠懇地說著中文,她不知道該回些什麼。但很確定的是,兩人不會再見面了。

 

   『我想……跟您慎重……道歉。

   沉默了幾秒後,櫻子掛斷了電話。

 

    藤原太太知道自己的先生是個差勁的男人嗎?

    昨晚還在FB寫著老公太過度保護太太,不讓她跟有性病的人共泡溫泉。她像是就要公開有性病的人的名字一樣,開心地在網路上吊人胃口。

    這次又是誰得罪了藤原太太,為什麼從這漂亮女人的嘴裡說出來的不是「酒店」就是「性病」?她不是很幸福嗎?

但也許這樣的藤原太太跟藤原先生是很相配的。一個偽裝成受人嬌寵的人妻,一個偽裝成溫柔紳士。

 

    櫻子打開了臉書,她突然好奇藤原太太說的性病的人是誰,但不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而是想知道是誰得罪了這個女人。

    但是,底下只有許多太太在猜測,始作俑者的藤原太太卻沒了消息。

   

    一整天沒上網,櫻子打開了信箱,有幾個人在詢問二手衣的事情。終於,總算有件讓人開心的事情了。

  

    *   *   *

 

  晚上八點,藤原先生還在外面遊蕩,他穿著風衣躲在巨大公園裡抽菸。

 

    太太現在應該很生氣吧?

 從中午開始,手機不斷地震動著,是來自太太的手機。因為打來得太過頻繁,只好關機。

 

   今天早上要出門前,趁太太還在睡覺時,藤原先生切斷了家裡的網路分享器。之後利用中午休息時間,到附近的手機門市緊急變更了合約內容。之後,他打電話聯絡了網路公司,斷了家裡的網路,即使要付違約金。

 

    現在,太太無法使用手機或筆電上網了。非得在太太公佈性病得主前,切斷所有可以讓她傷害櫻子的方法。

    這是現在的自己唯一可以為櫻子做的事情。

   

    這一陣子經歷華子主動提分手、櫻子避不見面。唯一還在身邊的,是一個人在家裡,大概已經火山爆發的太太。

 

    該怎麼解釋才好?早上就發現網路很慢,已經打過電話問了,工程師還在分析中。

    藤原先生想著藉口,不禁笑了出來。

    這麼荒謬的事情太太會相信嗎?但就算荒謬太太也得相信,反正她也聽不懂日文,無法自己打電話去詢問。

   

    藤原先生感激著太太不會說日文這件事。但是,該如何解釋手機無法上網呢?抽了兩、三根菸後,藤原先生還是想不出好理由。

 

   *  *   *

 

  『拜託!為了大家,一定要講出那位得了愛滋的太太是誰!私訊也沒關係

   『沒錯,妳有義務要跟大家講,我們不是歧視愛滋,但至少要告知,這太危險了,有些太太還有孩子!

 『妳只要講那人住哪裡就好。』 

 

  今天中午邊用餐邊看著大家的留言。藤原太太忍不住大笑,她準備用完餐後就告訴大家,性病分很多種,也許真是愛滋也說不定。

    最重要的是,她打算透露那個性病患者住在目黑區,但這不是惡意散撥,而是義務告知。

    所有人將感激自己,再過十分鐘,自己就會變成正義使者了。

  

    吃掉了最後一口飯,連碗盤都還沒收拾,藤原太太立刻點著手機,打了一串字。

   『目黑區的櫻花河畔,大家別再問了,我很為難。

  

    惡魔的手指輕快地點著送出鍵,打出的文字卻無法送達,一直顯示錯誤訊息。

    細長的手指頭不斷地重試了十多次,還是失敗。

    藤原太太快速地跑到臥室拿出筆電,也無法連接上網路。

   

    手機跟電腦都無法上網,這是怎麼一回事?

    不管丈夫還在上班,藤原太太瘋狂地撥出了電話,手指耐不住寂寞,抽了快半包的菸。

    不知不覺,已經打到了第48通。

 

    從無法上網開始,也才過了一個小時,就讓女人焦慮到無法正常呼吸。

    她想聯絡修復網路的人,卻不會講日文,更不知道哪裡有可聯絡的電話號碼,因為這些事情一直都是先生在處理的。

 

    離先生下班還有四五個小時,現在一群太太正等著我的回答,該怎麼辦?

    藤原太太慌了,她無法在沒有手機網路的情況下度過下午時間。

  

    在等先生回電期間,藤原太太不斷地試著筆電跟手機連接網路,重複開機了好幾次,就是無法接上網。

   

    怎麼可能會一下子全部都不能用?是人為的嗎?該不會是整個日本的網路都壞掉了吧?

    她想著也許先生在工作無法接聽,於是改打給小薰,只為了想問可不可以上網。但是打了五、六通,都沒有人接起來。

 

    該怎麼度過漫長的下午呢?

    藤原太太無法靜下心來做其他的事情。

 

    去找小薰好了!

    無法上網的女人突然想到這個打發時間的方法。

   

    小薰三點下班,現在準備一下然後過去,差不多三點左右,喝個咖啡再回到家,剛好是先生的下班時間。沒錯,現在就準備去找小薰。

 

  一個小時過後,好不容易來到新宿的中華餐廳,藤原太太就站在店門口等著小薰。

    一直都跟小薰約在咖啡店見面的藤原太太,並不知道員工無法從餐廳正門出入。過了三點半,還是不見小薰人影,於是藤原太太走到之前常碰面的咖啡店,那裡也沒有小薰的蹤跡。

 

    難道她今天請假了嗎?

    藤原太太繼續撥著電話給小薰,越打越心煩,撥出了十多通還是沒有人接。

  

    她落寞地走回新宿車站準備搭車回松戶。

    從下午開始不停地打電話,就快要打超過一百通了,卻沒有任何人接起她的電話。這就好像自己穿了透明斗篷上大街一樣,從中午到現在,沒有跟任何人有對話。

  

    回到家後,已經下午五點。

    只要再忍耐一個小時,先生就會回到家了。

    儘管這樣想,藤原太太還是不斷地撥打電話來打發時間。

 

    她並沒有迫切地想要跟誰講話,只是如果手指頭不觸碰手機,就會開始焦躁與呼吸困難。可她也沒想過,如果對方看到未接來電的驚人數字是否會感到頭皮發麻。

    也許是適應了藤原太太總是以自我為優先的思考模式,藤原先生與小薰就算看到了大量的未接來電,也沒有回電給她。

 

  菸灰缸裡的菸蒂已經滿了出來,沒有開窗的客廳裡佈滿了菸味,桌上有吃剩的油膩便當盒,房子裡沒有任何聲音,只有一個女人不斷地按著無法上網的手機。

 

    晚上九點,老舊的門終於再次被打開了,是先生回來了。

    藤原太太幾乎是從沙發上跳了起來,衝到先生面前:「家裡的網路全壞了,不能上網!」

    藤原先生早預料到太太的反應,他假裝熱心地打開電腦查看網路狀態,隨即表示自己無法解決,得聯絡專人來處理。

 

  「那你現在立刻打電話請專人來處理!」太太快速地發號施令。

 

  「現在晚上九點多了,明天再打。」藤原先生的聲音充滿疲憊。

   「那手機呢?怎麼無法上網?你怎麼今天那麼晚回來?」太太追問著一堆問題。

  「今天一整天都在開會,對不起。聽說常看手機對身體不好,所以我解約了,連我的手機也無法上網了。為了孩子,忍耐一下,明天會打電話問網路的事情。」藤原先生心虛地說著牽強的理由。

 

  「但你總得問問我的意見吧!你今天也都關機!」太太的聲音越來越大聲,已經到歇斯底里的狀態了。  

 

  「我還沒吃晚餐。」藤原先生手裡還拿著裝有便當的塑膠袋。

 

  「你先打電話給網路公司,也許還有人在服務,那種公司不都24小時待命嗎?」藤原太太似乎沒聽到先生說還沒吃飯那句話。

 

  「我工作一整天了,還沒吃飯。」藤原先生面無表情,又重複了一次剛剛的話。

   「那你有沒有想過我今天一整天都沒有跟任何人交流!我不是你!我不會講日文,在日本沒網路就跟文盲啞巴一樣!」藤原太太激動地大喊。

   「那是妳的問題,上次聚會的太太們,小薰、徐城、櫻子都會講日文。徐城更是講得跟日本人差不多,是妳自己放棄學習的!」說完後,藤原先生坐在沙發上,準備吃便當。

 

 沒多久,女人坐在地上瘋狂地大哭大叫,但男人好像聽不見似地,從容地吃著冷掉的便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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