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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上的小丑

 

 

 

   另一位同桌的太太拉起了椅子入座,看到了桌上的立牌後,她驚訝地看著櫻子。

 

    「永瀨夫人,您不是該跟伊集院夫人同桌的嗎?」

    「不能自己選擇坐在想坐的地方嗎?」櫻子不解地問。

 

 而且,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已被大家認為是伊集院夫人的跟班了。

  

  「晚餐也會根據住宿的等級提供不同的套餐,您那桌應該是【松】餐,我們這一桌是【梅】餐。」

 

    這位太太無心的一番話又拉遠了櫻子與小薰的距離,兩人又陷入尷尬。

 

    櫻子很肯定,如果現在回到伊集院夫人那桌的話,一定又會讓小薰多想。

 

   「我可不可以跟妳換餐?其實我舌頭很鈍,吃不出來食物的價值,太浪費了。」櫻子放低姿態問著這位同桌的太太。

     太太沒有多問,開心地拿著自己的立牌走到伊集院夫人隔壁的座位,留下小薰與櫻子兩人在宴會廳最角落的桌子。

 

     西式宴會廳不只寬敞,連天花板也隔得高,舒適高雅的歐風建築,提供的餐點卻是頂級的和式料理。

     周圍是一道道的透明落地窗,可以欣賞夜晚的湖景。

     最高級的客人們被安排在靠近中間的位置。

     伊集院夫人穿著刺上大輪牡丹的和服,在她旁邊的人有胖太太Jennifer跟香奈兒Lulu,她們也都換上了純正絹品的和服。

 

    那些貴太太們是何時換上和服的呢?

    中午在法國餐廳時還是普通的穿著,怎麼會在晚餐時間就變成和服了?

    穿和服得費不少功夫,一般人都是請店家幫忙穿,頭髮也得梳好。

 難道這些穿和服的太太們是專門請和服老師到飯店裡幫忙穿的嗎?但等等泡溫泉時就要脫掉了,只是為了這場餐宴而換上和服的嗎?那這樣也太費功夫了吧!

 

    小薰看著伊集院夫人那一桌,不解她們為何換上和服,這場餐宴真的如此重要嗎?

    小薰從來沒有穿過和服。

 當然,她很想穿,但只要一想到光是穿著和服就得花上幾萬日幣就退縮了。

 

  坐在自己對面的櫻子則是白衣黑裙連身洋裝,外搭件淡粉色小外套,她今天似乎低調許多。

    還是,是因為酒店小姐的過去被所有人知道後,不想穿得太過奢華引人注意?

    小薰打量了一下櫻子的穿著,只有服裝讓她覺得櫻子離自己稍微近了些。

 

  雖然會場有二十多位太太,但幾乎沒有聲音,這氣氛讓小薰感到不自在,好像被人觀察著一樣。

    畢竟自己是新加入的成員,此時其他人也正在打量著自己的穿著與髮型吧?

  

    這樣的空氣凝結了五分鐘後,服務生終於送來了前菜。

    長型的小托盤上裝著三個精巧且不同顏色的小碗,碗裡面放著當季野菜烹煮出的精緻開胃菜。

    複雜的多層次顏色搭配,沒有讓小薰感到驚喜,而是更加心生畏懼。

    只不過是個前菜就這麼講究擺設與配色,就好像那些穿著和服的夫人們一樣,為了這一、兩個小時的餐會,不惜重金請專人來打理和服。

 

    小薰看著盤子,沒有動手,她不知道何時該拿起筷子開動。

    看了櫻子,又看看其他夫人們,還沒有人拿起筷子。

    大家似乎在等著某人先拿起筷子,這像是種集團行動,這群人中有一個領導,而大部分的人隨著領導行動。

 

    不知道是誰先動了筷子,突然間,大家一起拿起筷子,開始享用起眼前的精緻美食。

    會場開始出現了些聲音,大概是夫人們正在讚嘆著料理有多好吃。

    接著,海鮮豆腐湯與當季生魚片也陸續上桌。

 

    盛著生魚片的高級和柄餐盤上,用不少的綠色紫蘇與小花裝飾著,小薰無法辨識出這三種生魚片是哪種魚。

    對第一次享用料亭級和食的小薰而言,把花放在魚的屍體旁裝飾的行為,就像是出殯前的死人一樣。而此時,卻被穿著和服的女人們用驚嘆的日文稱讚著。

 

  如果,沒有這半年來的苦日子,現在的自己大概也不會把生魚片看成死魚的葬禮,是不是過得太過悲慘,才會心生歪斜的想法,把這個世界上美好的事情想成如此醜陋。

   

    坐在旁邊的櫻子,也許就如她身穿的白色洋裝般地純潔。自己的內心也許比酒店小姐的過去更加黑暗。

 

   「怎麼還不吃?」櫻子語氣平和親切。

    小薰這才終於拿起筷子:「沒想到是這麼高級的日本料理。」

  「也許吧,快吃吧,生魚片要趁新鮮時吃。」

 

  看著櫻子熱情招呼著自己,小薰心裡更加愧疚。

   這是惡整了櫻子後,第一次發自內心對她感到愧疚。

   

    如果櫻子知道酒店小姐的事情我也有參一腳,應該會恨我一輩子吧?

 藤原太太不會說出去吧?只有她知道這個秘密。

    小薰開始擔心起當初的那個秘密也許會被暴露。

  

 就在大家享用著生魚片時,一個穿著大膽漆黑色晚禮服、露出大片背部的女人從容地出現在會場。

 

 她的細跟高跟鞋與小巧的手提包上發出閃爍,低胸的蕾絲上鑲著碎花水晶,黑色蕾絲與水晶緊包著白皙豐滿的胸部,搭上大波浪的長捲髮。

 

 如果在有男人出席的西式派對上,藤原太太絕對是唯一的女神。

 不管是禮服與髮型,甚至到小物,都搭配得天衣無縫。

  

    會場上一陣騷動,大家注視著藤原太太,彼此低聲私語。

    沒多久,突然有人笑出了聲音,其他人也跟著笑出了聲音,她們用手掩住發出笑聲的嘴巴,眼神很明顯是在嘲笑著藤原太太的穿著。

 

  「大家在笑什麼?」小薰小聲地問著櫻子。

    櫻子面有難色地回:「像這樣的料亭餐宴,不該穿黑色,她的手提包跟高跟鞋太亮了,背部露太多了。」   

    聽了櫻子小聲的評論後,小薰慶幸自己選了件很低調的長褲套裝。

 

    只見藤原太太慢慢地走向中間的位置,她是屬於「松」餐的人間。

    她優雅地坐在伊集院夫人隔壁,似乎沒察覺大家正在齒笑著自己這身黑色鑲著水晶的露背晚禮服。

 

  「不好意思,遲到了。」

 

  「沒有人通知妳今晚吃的是和式料亭嗎?」這是胖太太今天跟藤原太太說的第一句話。

   「這我知道呀,剛剛忙著吹頭髮,所以遲到了。」藤原太太仍不明白胖太太在說什麼。

   「妳這身打扮完全不適合出現在和食餐宴上,難道妳沒概念嗎?」香奈兒像是在教訓學生似的口氣。

 

    藤原太太這才發現有一半以上的人都穿和服,就像是約好了一樣。沒穿和服的太太們,則是穿著淡色調的洋裝。

    就連送上前菜的服務生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

 

    怎麼會這樣?為了今晚的餐宴,砸下了不少錢,被涉谷的租衣店拒絕後,只好去找別家禮服出租店,還付了龐大的押金。

    現在,全部的人都不時地偷看著自己這邊,然後摀嘴偷笑著!

  藤原太太一臉錯愕,她無法接受自己花光了所有生活費租來的禮服,現在卻成了會場上的笑話。

  

   「剛結婚時,我也常穿錯衣服呀,妳今天很漂亮!」伊集院夫人用稍微大聲的音量讚美了藤原太太後,會場上的女人們才停止了偷笑。

 

    化解了穿錯衣服的尷尬後,旁邊的夫人繼續問著:「對了,徐城呢?有看到她嗎?」

    藤原太太漲紅著臉搖了頭,她不想跟任何人有交集,只想趕快奔回飯店房間裡,不再出現在大家眼前。

    現在的自己,就像是這場餐宴上娛樂大家的小丑。

  

   「妳明天不一起去吃中華料理嗎?」就在眾人為藤原太太的露背晚禮服紛擾時,櫻子趁有點吵雜時開口問了小薰。

   「嗯。」小薰點著頭。

   「那我們去別的地方玩好不好,其實我也不想去。」

    聽到櫻子這樣說,小薰抬起頭來:「那徐城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我跟她又不是連體嬰!我也想去別的地方散步呀。」櫻子笑了起來。等等我去妳那一間找妳,一起去泡湯吧。」

    櫻子熱情地約著小薰,這卻讓小薰感到不自在,櫻子的口氣像是自動降級地配合著自己,但也許是自己想太多了。

 

  「聽說大家泡完溫泉後要趕往spa館,妳不用去嗎?」

   「我不想去。」櫻子很直接地回答,卻沒說不想去的理由。

 

  明明前幾天還瘋狂地嫉妒著櫻子可以輕鬆入宿最高級的客房、在臉書上賣著名牌二手衣。

 這一刻,卻對她感到愧疚。

 悲慘的異鄉婚姻生活,讓小薰無法正確判斷對方是在炫耀或是分享,只好把自己的慘境怪給了奢侈的櫻子。

  

 

    小薰的手指頭紅腫脫皮,卻不明顯,是因為洗碗的關係嗎?

    她用打工的錢付了住宿的錢,卻無法參加隔天的行程,如果只有小薰一個人無法到中華餐廳用餐,那她會怎麼想?

    也許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櫻子為昔日的好姊妹感到不捨。

 

    一個月前,在東京車站旁的下午茶餐廳,這位昔日好姊妹還用犀利的語氣把自己逼到化妝間偷偷掉淚。但只要看到她那雙乾燥紅腫的手,就無法憎恨她。

    櫻子想起剛到台北打工時,外場不忙時,也曾幫忙洗碗過,當時只是洗了一下子,回家就腰痠背痛。

 

    每天站著洗六個小時的小薰,不應該被大家這樣對待,不應該在大家前往中華餐廳時默默一個人回到東京。

 

   「那明天要不要到箱根老街散步?離這裡不遠。」

   「嗯。」小薰吃著送來的魚介主餐,默默地點著頭。

 

    一個小時後,餐宴結束。

    夫人們優雅地踩著步伐各自走回自己的房間。而徐城卻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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