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茶小時候，我是個全職媽媽。
讓他上幼稚園，為他手作一切的東西，帶他去公園玩。
每個大小節慶，我都很認真地陪他一起度過。
綠茶剛出生時，當時在台灣，接到小兒罕見疾病的電話，當時是家人接的。
對方說只能跟媽媽通話，請媽媽回電。
當家人告訴我這件事情時，我的心臟是碰碰跳的，好像用肉眼就可以看到我的心臟在震動。
我的手不停地發抖，回撥著電話。
當對方告訴我很長的病名時，我還是非常緊張的，就快不能呼吸，我覺得我就要死了，如果小孩得了無法挽救的疾病，那我會跟著他一起去死。
後來，對方跟我說，就是俗稱的蠶豆症，那一刻，我人才整個放鬆了下來。
但是，幾個月後，將飛往日本生活，日本是幾乎沒有蠶豆症的，大概十萬人才一個。
沒有像台灣這樣會為蠶豆症設想許多，對當時還是20多歲的新手媽媽而言，帶著第一個孩子在日本生活，是非常讓人恐懼的。
為了綠茶，那幾年，我當了一個百分之120的媽媽。
四年多後，紅茶出生。
她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孩子，我怎麼看，都覺得她長很普通，也沒特別可愛，甚至比一般小女嬰醜。
當她一歲多時，我就把她放在保育園裡，然後重新回到社會工作了。
她常常尖叫大哭與任性，女孩的聲音又特別尖銳。
當時我過得不是很好，發生一些事情，精神狀態很不好。
我常常把她關在廁所，在她兩歲、三歲多時。當時國小一年級的綠茶看不下去，會去打開廁所的門，把妹妹抱出來。
在無暴力與愛中長大的綠茶跟我說：「媽媽，關廁所也算是虐待孩子。」
我對紅茶還是很不耐煩，她一直在哭，動不動就哭。
而且有一點不順從她，她就哭天喊地。
當紅茶兩歲多時，有一天，我去保育園接紅茶時，園長突然跟我說，
「紅茶是一個非常怕寂寞的孩子，她會哭會尖叫是因為她想讓妳看到她。」
她還說，「紅茶會突然哭，是因為她身體非常不舒服，皮膚炎很嚴重，很不舒服的。」
當時也有收到要帶紅茶去醫院的通知。
當她三歲時，因為嚴重的過敏，我帶她跑醫院跑了一年。
隔年，紅茶四歲，她的尖叫大哭好很多了。
那時，我還在忙著帶綠茶去上鋼琴課時，
有一次，覺得騎腳踏車載任性的紅茶去接綠茶下課很煩，想著只有十分鐘，讓紅茶在家十分鐘，我去接綠茶下課。
十分鐘不會怎樣的。
那一天，我載綠茶回到家後，紅茶抱著肚子在發抖，身體很大力地在抽動。
那是第一次的氣喘發作。
當晚沒有送醫院，隔天我帶去小兒科時，醫生立刻開介紹信，要我立刻讓紅茶住院。
病因是呼吸困難症。
原來，她如此地不舒服。
當時住院了十多天。
我早上要照顧綠茶，無法24小時陪在她身邊照顧她，只能陪到晚上12點哄她入睡後。
然後半夜騎腳踏車騎30分鐘回家。
後來聽護士說，有時半夜會突然醒來，小聲地哭，啜泣了一、兩個小時，又逐漸入睡。
聽到這些話，心如刀割。
出院時，我騎腳踏車去接她回家，途中在便利商店買了牛奶跟菠蘿麵包。
她坐在後座安心地吃著出院後的第一餐。
從那天起，菠蘿麵包成為她最愛的食物。
住院之後，她瞬間長大了許多，不再大哭大叫，也不任性。
甚至變得像大姊姊，很溫馴，會整理自己的東西。
幾乎沒再看過她尖叫大哭了。
又過了幾年，氣喘好許多了。
她剛滿七歲時，卻收到學校的通知單，某個檢查必須複檢。
到檢查中心複檢，她是最小的，抽完血後，老護士走過來跟我說：「這孩子抽血時不哭不鬧的，好乖。」
我知道，那是她受過病痛的折磨，住院時習慣了身體插著針頭。
檢查中心說如果三個禮拜後沒有通知，那就是好通知，沒有問題。
我等了快一個月，以為沒事時，卻收到了通知。
她的身體有另一個疾病。
她是這麼地瘦弱，這麼地疼痛。
這陣子我一直看她兩歲時的影片。
那時，我刻意拍她任性尖叫大哭的影片。
當時她哭到被飯粒嗆到了，我也沒有去拍她的背，很冷血地拍著她。
拍她在哭鬧的時候，她哭喊著要媽媽抱，一直想躦到我身上，我卻不抱她，讓她哭到抽蓄。
看著那些過去的影片，我無法原諒自己。
我變得非常依賴她。
每天抱著她睡，不敢讓她騎腳踏車，不敢讓上小學的她在街上走。
過度地保護她。
我一直回想起當時園長的話，幼兒的她，身體承受許多痛苦才會哭鬧。
可是，我卻沒在她還是嬰幼兒時給她最多的愛。
現在，她已經忘記兩、三歲時被我關在廁所時的往事。
她總是說，媽媽是很溫柔的人，是一個會幫助大家的人。
而那段把她關在廁所的回憶，我卻一輩子也忘不了。
一年多前，綠茶十歲時，在班上發表二分之一成年式的文章。
他感謝我，總是在他生病時載他去醫院治療。
綠茶生病時也通院治療過，幼稚園大班時慢性便秘，治療了一年。
當時還沒發現紅茶有問題，過了一年，又載紅茶通院治療一年。
然後紅茶住院，過了幾年的現在，紅茶一連串的檢查，之後大概又是漫長的通院治療。
養孩子是不是很辛苦很累。
如果我多跑幾趟醫院，能換來他們成年時一副好的身體，不累。
我只怕針扎下去時，女兒那張不表示出痛的臉。
那堅強的樣子比跑醫院更讓人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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